我記得很小的時候,阿嬤在房間裡有個很舊的木製五斗櫃,他都用日文的稱呼叫他:「趟素」。
五斗櫃有四個抽屜,最上層的木板打開可以變成個小桌面,看起來就會像是個簡單的化妝桌。阿嬤不化妝,所以那桌面上常常是我火柴盒小汽車飆車或是超合金機器人大戰的地方。阿嬤是個簡樸的人,沒有很多衣服。「趟素」的四個抽屜,大概只有兩層是阿嬤的衣服,另外兩層,整齊堆積著我和妹妹早就不穿的衣服,一疊疊的相簿,還有幾個不知道裡頭放著什麼的鐵製餅乾盒。
我很晚才戒掉奶嘴。我都還記得即使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卡通,而是一個人拿出奶嘴躲在阿嬤的房間,像是現在啜飲著咖啡看著窗外的悠閒時光一般,享受著我的奶嘴。有天回家,我的奶嘴不見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阿嬤覺得這樣不行了,都快要升到小學二年級了,居然還會想要吸奶嘴,於是就把它藏了起來。
那天放學回家的我找不到奶嘴,心裡慌了,於是在阿嬤的房間裡翻箱倒櫃,怎樣都找不到奶嘴。就快要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我在阿嬤的「趟素」某個抽屜深處,找到了那個奶嘴。顧不得髒或是還有一點木屑在上面,就在阿嬤的床邊伴著午後的陽光享用著這得來不易的奶嘴。
我不知道那個「趟素」是不是阿嬤的嫁妝還是就只是一般的櫃子,但是關於「趟素」的記憶和阿嬤是緊緊地相連著的。只要想到阿嬤,我就會想起那個「趟素」的模樣;只要聽見日本人說「趟素」,我就會想起阿嬤。
後來搬家了好幾次,有很多東西就這樣不知道去哪裡了。在阿嬤過世的時候,如果「趟素」還在,我一定會想儘辦法把它留下來。那是關於阿嬤的生活、味道、故事,還有許許多多他把我和妹妹帶大的回憶。
設計師Joe找我提到這個活動的時候,我想起了阿嬤,也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家。如果這塊土地不能留下一點東西,代表著我們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那回憶是不是只能是回憶,如果沒有說出口就會慢慢被忘記?然後我被他的熱情和誠懇感動,即使我不是眷村長大的孩子,即使那不是我生活過的地方,但是我知道現在的世界消失得比誕生快,淘汰得比創造簡單,如果連來得及保留住的都只能輕易放手,那未來的未來我們又怎麼能知道可以追得上什麼?
如果那個「趟素」還在,我會努力珍惜。也許偶爾還是會在上面玩玩超合金鐵金剛,偶爾還是會想著放學後安靜的奶嘴佐灑入阿嬤房間裡的傍晚陽光。想著阿嬤,也想著他曾經這麼寶貝這個絲毫不起眼的木製衣櫃和兩個孫子。